潮声丨那些遭遇“租房歧视”的老年人，该往哪里去？
潮新闻客户端 执笔 张熙锦
都说“家有一老，如有一宝”，尊老敬老，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，可当下，老年群体却正在遭遇一个真实困境——租房歧视。
随着我国老龄化进程加快，老年群体出现了更多新需求。房屋破旧、就医不便、跨省流动……出于种种原因，在高价购房、搬进养老院、和儿女同住之外，许多追求居住品质的老年朋友，将目光投向了房屋租赁市场。
然而，不少老年人反映，不论是合租还是独立承租，想找到满意的房子，真挺难！
数据显示，截至2023年末，全国65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21676万人，占总人口的15.4%。将来，我国老年人口规模还会继续扩大，如何让租房市场更友好，保障老年人的合法权益，是全社会应当思考的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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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人租房，真有这么难？
11月7日，记者以儿女的身份帮家里的高龄老人租房，前往租房中介咨询。
“您好，需要什么房子？”一进门，中介工作人员就热情地接待，但在得知是高龄老人独自承租的情况后，不少中介语气犹豫，说要和房东联系商量一下。
后续，记者得到的回复基本上都是委婉拒绝。也有一位房东说要当面看看老年人的状态，并特意说明要在合同里加上免责条款，如果老人在房里出现意外，不承担任何责任。
“总体来看，老年群体的租赁需求没有中青年多，但业内的确存在房东介意租给老人的情况。”在贝壳平台从业5年的熊伟诚告诉记者，老年人租房的情况比较复杂，具体要看怎么和房东聊，如果是一家人同住会容易一点。“房东的担忧也是可以理解的，合租的话，年轻人和老人的作息规律不一致，会造成一定困扰。如果是高龄老人独居，万一老人有什么意外，房东或许要承担额外的风险损失，那房东更不愿意了。”
拒绝租房给老年人，并非个例。以北京为例，某大型房屋中介平台的数据显示，2023年第三季度，超过65%的房东明确表示不接受60岁以上的租客。
一边是房东担心“风险意外”，一边是老年人面临的“年龄针对”，其中的矛盾值得关注。
老年群体遭遇隐形“年龄门槛”。图源视觉中国
在和中介沟通的过程中，记者碰到了独自来租房的邓丽英，她今年79岁，山东人。女儿一家在杭州定居后，她把老家的房子卖了，想和女儿就近生活，顺便帮忙带孩子，想找个交通方便的地段租住。“我女儿在线上平台问了一圈，都没有太合适的。主要是有些房东比较介意，怕我在屋里出什么事儿，担待不起。”
明明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错，想找一个条件好的房子养老，怎么这么难？邓奶奶不禁发出感叹。
而远在合肥的网友“小乔”最近也在提心吊胆。自家一套位于5层的老楼梯房，被中介签约给了一位80岁的独居老人。得知租户的个人信息时，她倒吸一口凉气，发帖吐槽：“要命！我都不敢和家里人说，老爷子天天爬楼梯多折腾，实在害怕。”
社交平台截图
帖子一发出，下面跟了2000多条评论，有人现身说法“从风险规避角度讲，不建议租给高龄老人，不然房子以后要贬值的”“是我的话肯定不租，磕了碰了就怕被讹上”……也有人持反对意见：“我家的房子就租给高龄老人了，大家都不容易”“正常的生老病死能有什么？给老人一处居所也是做好事”
评论里众说纷纭，意见不一，但一句话总结下来，就是租赁市场不太欢迎老年人。
由此可见，设置隐性的年龄门槛，将老年群体排除在租房市场之外，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。
“以龄取人”，引发纠纷不少
房东及中介机构之所以设置年龄门槛，主要是出于对老年人健康状况和潜在风险的担忧。
但若是简单粗暴的“以龄取人”，不仅会加深对老年群体的偏见和误解，更是对老年人租房权益的漠视。
在现实层面上，类似的利益纠纷并不少。
据报道，2021年，济南历城法院就曾审理过一起房屋租赁合同案件。因九旬老人入住出租房，房屋正常租赁期内，房东停水停电赶走房客。房东说解除合同是因房客违约，租房时未告知是给年迈老人居住。
法院审理认为，双方签订的租赁合同中对此并无禁止性约定，亦未约定入住年迈老人属可单方解除合同的情形。本案中，房东沈女士仅以房屋内入住年迈老人为由要求解除房屋租赁合同，其理由不属于法定解除情形，其提前解除合同的行为构成违约。因此房东应承担违约责任。
无独有偶，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此前也审理了一起房东以租客同住人中有“高龄失能老人”为由，拒绝向租客交房的案例。
法院经审理认为，《房屋租赁合同》签订后，以租客为“高龄失能老人”为由拒绝交房，有违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，不利于建立和谐友善的社会秩序，有损老年人权益。经判定，由房东承担违约责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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拒绝租房给高龄老人，这行为本身违法吗？
浙江大学新时代枫桥经验研究院常务副院长、浙江大学法学院钭晓东教授认为，从法律角度看，虽然《老年人权益保障法》明确规定禁止歧视老年人，但房屋租赁属平等市场主体之间的民事活动，基于双方自由意志。房东或租赁平台有权选择承租对象，故法律条款上直接认定年龄限制违法存在难度。“但这并不意味着可对此类歧视行为视而不见。应当借助相关法律法规和监管机制完善、激励引导和规范租房市场行为，确保老年人合法权益保障。”钭晓东教授说。
要保障老年人的租房权益，还要着重考虑化解房东的顾虑，在二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。
“房子无论租给什么年龄段的人，房东有义务保证出租的房屋及设备设施符合安全等标准同时，在出租前做好安全提示提醒。”浙江五民律师事务所创始人，主任律师程杰说。
钭晓东表示，可以探索建立担保等制度机制，引入专门的租赁担保公司，为老年人提供担保服务。一旦出现支付违约或其他风险情况，由担保公司负责赔偿房东损失，通过第三方担保机构介入，既减轻了房东的风险，也为老年人租房提供了额外保障。
他认为，这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，需要政府、社会、房东和租客等多方共同努力。
老有“乐居”，还需多方发力
社会和谐不和谐，一个重要的观察窗口，是看老年人幸福不幸福。
老龄少子化加速，老年人生活中产生的新问题和新矛盾也逐渐增多。据了解，老年群体需要租房，一般是出于拆迁过渡、房屋破旧、异地养老等原因。亟待我们根据这些现实诉求，出台针对性举措，以解决老年群体的后顾之忧。
“完善法律法规，细化《老年人权益保障法》中关于租房歧视的相关规定，增强其可操作性和执行力。”钭晓东觉得，当务之急，是依法整治影响老年人租房的年龄歧视问题。同时加强法律宣传教育，提高房东和租客的法律意识和维权能力。
社区组织也可以发挥重要作用，通过定期走访，提高老年人租房安全性和便利性，提供租房咨询、法律援助等服务，帮助老年人更好地融入房屋租赁市场。
浙江一些地方的探索也提供了多元的解法借鉴。
为解决老年征迁户临时过渡存在的困难，让高龄老人的家庭免去租房的烦恼。2020年，省政府印发《关于规范异地搬迁工作的通知》，指出要强化异地搬迁要素保障，考虑特困户、老年户、残疾人家庭的实际困难，配套建设一批国有、集体共有的产权房和廉租房。台州黄岩区、杭州余杭区等地，利用闲置土地，建设针对老年群体的过渡房项目。
从“有居”到“优居”，浙江在公租房保障工作中，也对符合条件的老年人予以优先配租。不少地方提出，按照相关政策规定，70周岁以上老人等特殊人群可以享有公租房摇号、选房等环节的优先权。
针对老城区房屋破旧，不适合老年人居住的问题，浙江近年来大力推动房屋“适老化改造”工作。老旧小区加装电梯、卫生间安装电热水器、床边安上起身把手……贴心的改造，让许多独居的高龄老人在住得更安心。
杭州市上城区打造的全省首个居家适老化改造样板间。图源上城区民政局
“家里没有洗浴的地方，我本来想租一个环境好的房子，现在经过改造，加装了热水器和淋浴椅，小区还有老年助餐服务，在家里养老更舒服了。”家住杭州临平庙东小区的吴大伯和记者说。
多种举措，为老年群体提供了租房之外的更多选择。
浙江省民政厅相关负责人表示，将老年人的养老住房需求纳入公共服务体系的整体规划，还需要社会多方力量共同携手。
家家有老人，人人都会老，让每个年龄段的群体都能享受尊严和安全感，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和期待。
